大連梭魚灣只剩嘆息
關注我司員工微博和我們喜馬拉雅楊毅電臺的朋友們可能已經知道了，我司前些天去大連團建了一波。5天4夜的大連遊。
這是我第二次去大連，上次我去大連的時候還只有120斤。大連那時候就作爲旅遊城市給我留下了很棒的印象，要歷史有歷史，要風景有風景，要海洋公園有海洋公園，還有出海喂海鷗這種海濱城市獨有的服務。
而這次的總體來說體驗甚至比上次更好，因爲團建是老闆買單，喫飯是殳師請客。上課時偷偷在屜子裏看的小說總是更精彩，逃課去遊戲廳打的遊戲總是更快樂，免費的午餐總是比花錢的要香。
只有一件事不那麼圓滿：在旅途的最後一站，我們去梭魚灣看了那場中國對沙特的比賽。這也是我們定下這次出行的初衷。
有很多朋友不理解我們爲什麼要去看國足。不光是網絡上的朋友，現實裏也有。我們在大連打車遇到的出租師傅就問我們，前幾天不是輸日本7比0了嗎，你們怎麼還來現場看呀，我只能微微一笑，跳過這個話題。
我沒法解釋。因爲我嘗試過解釋，但我後來發現這件事壓根解釋不明白。因爲本質上那些問出這些問題的人和我們就不是一種人。他們無法理解我們，正如我們無法說服他們。對於很多朋友來說，看不看中國足球是可以選擇的，他們可以不支持中國男足，可以不看他們的比賽，可以在賽後看到比分、短視頻和推送的時候點進去順便罵兩句。他們不理解爲什麼還有人要支持一支這麼爛的球隊，怎麼會有人喜歡看一支球隊輸球。
我認爲這些想法都沒問題，只是我們不一樣而已。因爲我是個中國人，也喜歡看足球，所以我覺得我沒有選擇。我們好像有選擇，但其實沒有。中國人的生活裏沒有足球也可以過得很好，但中國球迷不行。
我們是坐地鐵去的梭魚灣，這座三面環海的球場確實夠美。一路走來，球迷依然熱情。大連是真正的足球城市，據說主隊大連英博也是中甲的王牌球市，時常打破中甲上座紀錄。人羣裏有穿歐洲豪門球隊隊服的球迷，但更多的還是穿着國足球衣。
我因爲這次出行沒帶身份證，專門去掃了一下電子身份證的通行碼，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爺叫住我，說自己不太會用蘋果手機，掃不上碼讓我幫忙看看。我仔細一看，大爺連蜂窩網絡都沒打開，我幫他掃上了碼，大爺不住道謝，說自己從大連隊叫實德之前就已經是球迷了，這次來梭魚灣看國足的機會可不能錯過。我不禁心生敬意，大爺和我確實是同一種人。
梭魚灣裏可能全是這樣的人。在比賽開始之前一個小時，已經有來自天南地北的球迷們在看臺上奮力吶喊、引吭高歌，彷彿他們不知道中國足球已然積貧積弱、千瘡百孔。當“爲國而戰”的TIFO從球場頂端鋪下的瞬間，現場徹底陷入沸騰。
我拍下了那個瞬間發了條微博，配了五個字：但求莫辜負。
我不是專業的足球媒體人，最多能算個球迷。我們這兒真正專業的足球人士是老闆的大師兄賀曉龍老師，但大師兄他太高屋建瓴了，每次賽後的推送都罵了一些我沒想到的人，反倒是很少聊技戰術，那我就僭越地說說我在場邊看球的感想。
衆所周知，西亞球隊缺乏雨戰的經驗，比賽時大連恰巧下了場雨，此爲天時；在梭魚灣不光有48628名球迷的吶喊，也有賽前反覆灑水的龍頭，可能是希望能靠這個阻擋一下對方高我們一籌的傳控和盤帶，此爲地利；比賽14分鐘對方後衛進了烏龍，17分鐘對方後腰喫紅被罰下，中國隊不僅握有領先，而且人數佔優。
在中國隊領先一人卻全線回縮的時候，我已經聞到了不對勁的味道，向身邊的殳師吐槽：“今天這一坨前調確實是冰淇淋，但感覺最後還是一坨。”最後事實也證明了，對中國男足所有的不利猜想都是很合理的。這場比賽我們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結果最後的比分是1比2。
就這樣還有人說沙特也不過進了兩個定位球，中國隊只是運氣不好，但就我們在場邊的觀察來看，實力的鴻溝就在那裏。沙特隊總能靠幾次傳球和盤帶撕開中國隊的防線，而中國隊的中場完全沒有任何組織進攻的能力，只能靠後衛把球粗暴地打到前場，在兩三次傳球內解決問題，希望費南多和武磊能在對方的後防線上找到漏洞可鑽。
所以這場比賽伊萬在右邊前衛位置用了相當長時間的拜合拉木，這位21歲的新疆小將技術比較糙，在比賽中多次丟失球權，賽後我看到在很多網站上他被打了本場最低分，但我能理解伊萬對他的依賴。他身材高大，也有衝擊力，是唯一一個能較爲穩定地在前場拿下第一點的球員。他這場踢得確實不好，但我們至少能從他身上看出一點中國隊的進攻邏輯。
以往中國男足經常會說他們不怕沙特這樣走腳下的球隊，他們可能技術好，但往往不夠快也不夠壯，我們可以靠身體一力降十會。這樣的論調是有數據支持的，在世界盃預選賽中，中國和沙特此前交鋒7次，中國男足4勝2平1負優勢明顯。
但在這場比賽裏，我們可以發現中國隊最後的遮羞布也被拉掉了。中國不光腳下技術沒沙特好，也沒沙特速度快，體能也沒沙特好，對抗也對不過沙特，最後連頭球也爭不過沙特，被人頂進了兩個角球不說，比賽中的大多數爭頂也都被沙特贏下。
現在，我們和沙特的差距已經是全方位的了。
就這場比賽來看，我們想在這個小組中競爭第四已經非常艱難，說一句坐六望五恐怕並不過分。我在賽後還看到很多人質疑國足不夠拼，我覺得就根據我個人在場邊的觀感來看，他們已經盡力了，只是實力確實和沙特這種能在世界盃上和阿根廷有來有回的球隊有一定差距。如果以“勝也愛你，敗也愛你，不拼不愛你”的邏輯來看，這場的國足沒有辜負到場的這些球迷。但手握如此大的優勢卻痛失好局，球迷們也肯定說不出“滿意”來。只能說中國球迷對國足的期待已經很低了，但國足總能用嶄新的方法打球迷一個出其不意。
球迷們找了很多年的問題，但中國足球總能在舊問題上長出新問題。還有些舊問題也從來沒人回答過。現在你去抓一箇中國足球基層教練或者資深從業者，他們一定會跟你聊一些諸如足球市場、聯賽輸血、儒家文化、人口少子化之類的問題。但我們轉念一想，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敘利亞有什麼足球市場？人家也能贏中國隊。伊拉克有什麼高水平聯賽？人家也是亞洲勁旅，世界排名第55，遠超排第91的中國。朝鮮是什麼文化？人家也逼平卡塔爾在世預賽裏拿到分數了。巴勒斯坦還能有多少人口？國足輸韓國1個晉級我看大家已經喜大普奔，人家可是真正在韓國主場逼平了太極虎。
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象徵着勝利的五里河在爆破中灰飛煙滅，《大連金州不相信眼淚》卻成爲了中國足球歷史上不朽的豐碑。27年之後，還是在大連的夜裏，曾經熱情、激烈、滿懷希望的中國球迷沒有眼淚，沒有憤怒，只有一聲嘆息。還有寥寥幾個球迷在高喊伊萬下課，但伊萬下了課事情就能好起來嗎？看過這麼多年中國足球，如果人們能從經驗中學會什麼，那就是永遠沒法相信它某一天真的會好起來。但人們還是要看它，因爲大家都害怕錯過它真的好起來的那個瞬間。就像我在上面說過的，我們沒有選擇。
當我們離場的時候，天已然黑了。冷冷的冰雨在我們臉上冷冷地拍，沒有人爲我們指路。在賽前歡笑、大喊、高歌的球迷們在長路上成羣結隊默默地行走。梭魚灣球場還是那麼美，但人們已經無心再欣賞她。距離球場100米的梭魚灣南地鐵已經關了，大家找不到路，打不到車，找不到出口，只能隨着人流龜速移動，更不知道這條深一腳淺一腳的路還要走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