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克萊;再見了,勇士最美好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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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五屆全明星、二次最陣一次最防、兩塊國家隊金牌獲得者、大灣區籃球之子、洋品牌良心代言人、星二代、尚未婚配但養了一條狗和一艘船的90後,長得很白但真的是黑人甚至可以隨便唱陽光彩虹小白馬的克萊·亞歷山大·湯普森離開了勇士。

2011年來的時候,克萊21歲,2024年走的時候,他33歲,爲勇士打了11個賽季,拿了4個冠軍,斷了2條腿。勇士則給了他2.66億工資,包括斷腿之後開出來的5年1.9億。5年合同第一年,克萊養他在2019年總決賽摔斷的左腿前叉,第二年克萊又要養他打野球摔斷的右腳跟腱,所以你甚至可以將這份合同理解成3年1.9億,當然這麼理解多少是有點問題的,因爲保險公司也會償付一部分,至於是多大比例,就不是很清楚了。

從拿錢幹活的角度看,雙方分手之前基本做到了兩不相欠。畢竟我們見過有些球員每到一個地方就說欠他們一個總冠軍然後拍屁股走人,也見過有些球隊在球員帶傷拼殺之後穿褲子不認的。我們見慣了這些爛事,比爛事更爛的是這些球員或者這些球隊管理者事後還要掉眼淚寫美文公開宣佈自己的不甘與無奈,“生意就是生意,讓我們祝福對方叭”。金錢確實不代表一切,但有時候它確實可以衡量溫柔與殘酷的邊界。

當然這是分手之前的事情,到了2024年夏天分手節骨眼上,事情就頗有些微妙。自由球員克萊最終選擇接受一份3年5000萬的合同去了獨行俠(先簽後換)。上賽季前傳聞勇士開的價格是2年5800萬,還有說今年夏天湖人願意給4年8000萬的,但克萊出於“總冠軍和州稅”考慮還是去了達拉斯。這個理由分爲兩個部分,是不是去了總亞軍就會離總冠軍近一點,這件事大家可以保留意見,而德州稅比加州稅低很多也是真的,但有沒有說差出1年3000萬,就有點令人懷疑。

還有消息說湖人拿着這份合同“三顧茅廬”都沒能請來克萊,可見後者決心之堅定。這些消息都顯得有些含糊,因爲你很可能算不出3000萬的州稅差距。我倒是有另外的揣測,有個前情可供參考,前段時間也傳出湖人要追求NCAA冠軍教頭赫利,說開的是8年1個億,後來赫爾利也拒絕了,大家一瞭解,原來湖人給的是6年7000萬。

湖人到底開出多大合同在市場上請人姑且不論,勇士給克萊開出的合同無論多少,是不是足以補足州稅差和總冠軍期望,顯然都不能讓克萊足夠滿意。而克萊滿意的標準大家也都分析得很明白,看看2022年冠軍組成員都是怎麼續約的,普爾4年1.4億,維金斯4年1.09億,追夢4年1億,克萊覺得自己不應該比他們拿得更低或者時長更短。勇士掏出來放在克萊面前的東西,無論是什麼東西,在後者看來就是不夠尊重的表現。

被爆出去獨行俠之前,克萊在社交媒體上取關了勇士,還刪除了一些2022年奪冠後的照片,和獨行俠簽約的消息放出來後,自媒體創作者德拉蒙德爆料稱,克萊早在上週自由球員市場開啓前就已經給自己和庫裏打過招呼,說“近期不會再回勇士了”,至於這個“近期”到底有多久,克萊沒說,追夢也沒猜。

按照勇士隨隊記者爆料,克萊早在幾周前就已經做出了離隊的決定。關於克萊離開這件事,媒體的描述有好也有壞。壞的說克萊第二次復出之後就變得情緒極不穩定,基本上將克萊形容成勇士更衣室另一個破壞者,被踢出首發之後天天表達不滿,把自由球員掛在嘴上,和追夢的差別無非是不會公開拳擊、踩胸和鎖喉罷了。好的方面很多人開始緬懷水花兄弟之間的情誼,說克萊在腿部手術後醒來第一件事是提醒自己媽媽:“嘿,媽媽,今天是卡農(庫裏兒子)的生日,他一歲了,”接下來一句是“唉,不敢相信伊戈達拉離開勇士了,我要發點相關的東西。”另外還有克萊請求庫裏不要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幫助他續約的故事。

仔細看,“好消息”都是人情世故,而“壞消息”都是籃球相關。你從這些看起來客觀又不失溫情的敘事中,最終能夠得到的感受是:勇士管理層已經盡力了,他們也想留下克萊的,奈何克萊已經出離憤怒,根本不打算給勇士管理層任何機會,多麼遺憾的結局,所以讓我們來回味下勇士濃郁的人情味和兄弟情吧,你們可千萬要記得克萊的好,不要總想着他做出的那些糟心事兒了呀。

這就是執筆人的文字功夫,每一個隨隊記者如果還想保住這份工作,得到更多信息,就得有這種爲主隊背書的能力,春秋筆法不是陰陽怪氣,而是在平靜無瀾的輸出之中在讀者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將他們的腦子洗上一遍。當然也有比較失敗的案例,阿爾德里奇離開開拓者之後,波特蘭媒體就撰寫長文幾乎把阿德描述成了一個極端自我的陰沉怪咖,文章寫成了檄文,反而容易引起讀者的反感,效果就未見得很好。

克萊給追夢打電話說自己會離開之後,追夢說自己甚至都沒有勸克萊留下,他說這樣挺好的,克萊再留下來也沒有快樂了。追夢還說了一些什麼自己哭了很久之類的話,這些令人多少有些生理不適的話姑且不提,他前面說自己不想勸克萊留下的原因其實還是很有些道理的。

我們都知道勇士王朝的根基是快樂籃球,是have some fun,水花兄弟之一的克萊自然是fun文化的集中展示者之一。贏球的時候固然很fun,但如果你瀕臨輸球最後翻盤就是fun中之fun。2016年西部決賽打雷霆,G6第四節上場之前,庫裏就找到克萊說:“This is your time,put on a show out there and have fun.”這句話簡譯過來就是:“燥起來吧,全靠你了。”

然後克萊第四節投進5個三分,單節19分,比雷霆全隊多1分。

散場後的球員通道里,勇士老闆給全場命中11個三分狂砍41分的克萊下跪就顯得那麼有禮有節。本場過後,中文籃球史上的“拜佛”二字不再只代表一種技術動作,它被重新賦予了字表所具備的含義。

另外一場同樣有趣的比賽,發生在2016年12月,克萊只打了三節29分鐘,僅運球11次,合計觸球90秒,就33投21中砍下生涯最高的60分。

庫裏當時吹噓克萊:“我敢下注,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在29分鐘內砍60分。”

未來到底會不會有人能做到這一點其實很難說,畢竟我們都看到過有人單場投進13個三分,有人單節砍下37分,有人全票MVP,有人總決賽1-3被翻盤,有人拿到73勝,還有人拿到73勝沒奪冠,我們見得越多,就越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再也不會”;至於他的“我敢下注”也不必當真,畢竟2011年杜蘭特就敢賭上自家房子力挺威少,後來他真的把房子賣了。

吹牛皮的話講過之後,庫裏又補充了另一句可能更重要的:“任何人迎來屬於他們的時刻時,我們都會愛上這種表現,更何況克萊本來也是個極爲有趣的人。”

什麼叫“更何況”?這個意思就是說:做一個有趣的人,從比賽中找到樂趣,是比砍下60分本身更值得稱道的內涵。

這個話是很好的,但值得一提的是,自克萊二年級開始到2019年他大傷前的7個賽季裏,他和庫裏贏下了73%的比賽,另外還有連續5年闖入總決賽,3次贏到了最後,他們幾乎一直在贏,在這種環境下,你真的需要問自己一句:究竟是因爲快樂才贏了這麼多,還是因爲贏得足夠多,才真的快樂。

這個問題你在贏球的時候是不會有答案的,等開始輸球的時候,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有趣的人。

大傷歇了兩年之後,克萊在進攻端的表現實際上並沒有非常明顯的下滑,即便在剛剛過去的賽季,生涯新秀賽季後第一次成爲替補,也沒有讓克萊進攻端的表現出現崩盤。他只是看起來沒有那麼穩定,但克萊生涯差不多每個賽季都沒有過一條十分穩定的曲線,更何況復出後的兩個半賽季,克萊將自己的三分出手比例提升到了52%、58%和61%,基本上變成了一個更純粹的三分手,純粹的三分手兼具這麼多產量,他的輸出曲線有所波動是很正常的,而在生涯前8個賽季中,克萊的三分出手比例從未超過47%,大部分時候都在45%以下,這是真正的克萊,不止於三分。

既然克萊只是改變了打法,顯得效率沒有那麼高了,爲什麼他看起來,或者在輿論裏已經退化得非常嚴重了?

首先最致命的一點,是庫裏領取第一個MVP獎盃時對克萊的讚美:“他可以防守聯盟絕大多數後場和側翼。”

現在克萊不行了。

其次一點原因,勇士開始輸球了,而在勇士輸球的關鍵比賽中,克萊非但無法拿出防守,進攻也一塌糊塗得令人印象深刻,一個三分手曲線波動是可以容忍的,但在全國直播中波動和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跌倒是兩碼事,即便2022年總決賽他們拿到第四個冠軍,克萊在進攻端的災難表現也很難讓人去have any fun。外界的評論當然會灌入克萊的耳中,刻到他的心裏。

更不用說,他勇士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投出了10中0。這場比賽勇士被淘汰後,庫裏、追夢、科爾當即在新聞發佈會上說出了一堆試圖撫慰克萊的言論,我不確定克萊聽到這些話後,是會感到振奮還是感到刺耳,畢竟大家都是職業運動員,都很清楚溫柔的撫慰往往暗示着居高臨下的憐憫。

王小波說過,人的一切痛苦,本質的上都是對自己的無能的憤怒。克萊復出的三年,一目瞭然的憤怒,甚至大過沮喪,更不用提什麼快樂。上賽季克萊當替補後表現一度不錯,他在媒體面前自陳心路歷程,說科爾和他徹夜長談,告訴他人不應該沉湎於過去的輝煌,如果被過去抓住,只想着回到過去,就沒有辦法走向未來。

當時克萊坦然講出了這些話,但很顯然他並沒有走向勇士期望的未來。現在他選擇了離開,沒人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憤怒還是快樂。當然了,我猜這世上終有一種正解在不久遠的前方等着他,那就是終於接受自己的無能爲力,於是也不再憤怒,最終順理成章抵達談不上什麼痛苦的,快樂的,中年男人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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