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告訴我們，FMVP 常有評錯的時候-體育-漫步新聞-陪你看看

2024年總決賽結束了。這是一場索然無味的遊戲，結局中唯一令人稍微有點意外的事情，是杰倫·布朗當選FMVP。這是NBA歷史頒發的第55個FMVP獎，布朗則是拿到這個獎的第34人。

FMVP翻譯過來就是總決賽最有價值球員獎，分量還是很重的，因爲它表達的內容除了你個人在一個系列賽裏表現最好外，還暗示着你是總冠軍，畢竟這個獎除了1969年第一次頒發時大家沒什麼經驗，給了敗方傑裏·韋斯特外，剩下的54次無一例外都頒給了總冠軍隊員。從名字上也可以看出這個獎項的分量，西決MVP獎盃以魔術師冠名，東決則用了伯德，MVP是喬丹，而這個獎則是比爾·拉塞爾。拉塞爾一輩子都沒拿過這個獎，但他的標籤就是終極團隊基石型贏家，所以FMVP冠以其名，與MVP那種終極個人型贏家多少還是有點內涵上的些微差異。當然這種差異並不明顯，NBA搞冠名的人可能也沒想那麼多，獎項就那麼幾個，巨星那麼多，安排不了所有人，譬如科比是全明星最佳球員獎的冠名，賈巴爾是社會公平正義獎的冠名，道理是很充足的，內涵就未必很充沛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說破了天去，這也只是一個最多不超過7場的系列賽獎項，既沒有辦法展示你在常規賽82場更大樣本下的表現，也沒有辦法詮釋你是如何帶隊殺到總決賽最高舞臺上。更何況還有一種情況我們都心知肚明，你在最高舞臺上的對手，未必是你這一年能遇到的最強對手，那麼這個最終決定總冠軍歸屬的系列賽，到底是不是這一年內最偉大的系列賽，就需要畫上第一個問號，而這個問號如果被劃定，那麼在這個系列賽裏拿到最佳球員獎項的那個人，到底配得上多少讚美，也就值得第二個問號。

本質上來說，如果將一切讚美都歸於最後一個系列賽的最佳表現，其實就類似於波波維奇帶着弟子們在野外敲石頭，第101下敲開了一塊大石頭，所以最了不起的就是那最後1下？而敲最後1下的那個弟子，是不是就是貢獻最大的那個人？

這個“最後一根稻草壓死駱駝”的邏輯十分簡潔明白，但關於這個獎項我們還有第三層沒有闡述，這個層次即非先驗詮釋，也不是邏輯推理，而是源自事實：

34個拿到FMVP獎的人，有31人都是名人堂或者板上釘釘的未來名人堂選手，而這31人裏，絕大部分都是球隊大當家，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不是大當家的，至少也在一支相對均衡的球隊裏充當了足夠重要的角色，至於有多重要，就看你怎麼看待這支相對均衡的球隊。或者我們可以得到這樣一個結論，歷史上帶隊拿到冠軍的超巨們，手頭都有一個FMVP獎盃，這意味着FMVP獎大體上類似於“FBI WARNING”，你根據這個warning去看電影，確實也有可能看到葫蘆娃動畫片，但絕大多數時候你還是可以看到你想看的東西。

於是此時FMVP就具備了標籤二象性，它既是小樣本事件的結果，不能標誌一個人的高度，同時又是一個慣例上抵達足夠高度後的顯著標籤。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其中一個顯著的影響因素就在於FMVP是個獎，而這個獎並非由某個神祕的絕對客觀的公式來評定，而是由人來票選。多數賽季裏，FMVP是由現場媒體人當場選出來，早年間是9個人，現在是11個人，也有說法早年間曾經有一年球迷投票也參與了票選，也就是出現了第10張選票，這個說法考據未果，姑且擱置。無論如何，FMVP和MVP相比，是由更少人，在更急促的環境（最後一場結束後立即出結果）下選出來的，這意味着人的主觀因素會被放大，包括所謂近因效應的影響，最後一錘最重要的影響不言而喻。

譬如1988年詹姆斯·沃西作爲球隊老2.5拿到這個獎，他的場均數據是22分7.4籃板4.4助攻0.7搶斷0.6助攻，投籃命中率49.%，但球隊老大魔術師的數據是21.1分5.7籃板13助攻2搶斷，投籃命中率55%，總失誤19次，只比沃西多1次。總體來說，無論是球隊老大論，還是俯瞰總體上的表現，魔術師都是更好的那個，至少說不比沃西遜色。問題在於，湖人在系列賽中一度大部分2比3落後活塞，第六場在活塞主場，沃西高效砍下28分，湖人險勝，而在一錘定音的搶七，沃西的數據是36分16籃板10助攻，也是他生涯唯一一次三雙。

這種情況不難理解，如果系列賽沒有那麼焦灼，贏得輕鬆愉快，那麼隊內選人，大家可以比比場均數據，但如果系列賽足夠焦灼，打到搶七或者有那麼幾場比賽需要人投進關鍵球或者做出關鍵防守，那麼在場均數據還有得比的前提下，能夠打出扶大廈於將傾表現的老二老三，就完全有可能越過球隊老大拿到這個獎。

魔術師自己在1980年剛出道的時候就從球隊老大賈巴爾手中拿下FMVP，相關因素影響也相當明顯，當然那一年他佔的便宜不只是最後一場狂砍42分15籃板7助攻3搶斷1蓋帽這種華麗數據，還有球隊老大賈巴爾因傷最後一場沒打的原因在。

但人的因素你就是沒法完全把握。1970年總決賽同樣是搶七大戰，威利斯·裏德第5場受傷，只打了8分鐘拿到7分，第6場歇了，第7場上去打了22分鐘拿到4分，儘管他在前4場場均有31分15籃板的輸出，但球隊和湖人打成2比2。

尼克斯拿下了天王山和最後的搶七，這2場最大的功臣顯然是場均28.5分7籃板15.5助攻，命中率高達68%的球隊控衛弗雷澤，單論搶七，弗雷澤是36分19助攻。按照魔術師在1980年的標準，弗雷澤有充分理由拿到這個獎。但最後1970年的FMVP還是給了基本上等於只打了4場的裏德，這裏面有多少受到“裏德重傷後搶七登場”這個傳奇故事的影響，就沒人能講清楚。

當然這些還是在球隊有明確老大的時候會發生的質疑，而當一些更傾向團隊的球隊奪冠後，出一個有討論空間的FMVP就沒那麼奇怪。譬如1976年綠凱奪冠，這支球隊FMVP是核心是中鋒考恩斯，精神領袖是老哈夫利切克，但最終的FMVP是控衛喬喬·懷特。

不熟悉綠凱歷史的人會感到奇怪，其實這一年綠凱打轉換和小球，5個首發得分全部上雙，其中4個人超過17分，但沒有人超過19分，懷特場均得分是球隊第二，季後賽第一輪懷特還是球隊場均得分第二，但分區決賽和總決賽懷特就是球隊總分第一了。最後總決賽6場贏太陽，光看場均數據這個FMVP給懷特還是考恩斯都有道理，懷特最大的優勢可能在於雙方的天王山之戰故事性拉滿，打了三個加時，充斥着各種關鍵球、詭計和運氣，當時被稱爲“史上最偉大的比賽”是有道理的，而懷特在這樣的比賽裏打了60分鐘，拿到了全場最高的33分和9助攻。

類似的情況還有2004年活塞，2005、2007這2年的馬刺，包括今年的綠凱。你說FMVP可以不是比盧普斯、鄧肯、帕克和布朗，這都有得聊，但你肯定不能說這4位根本不值得一個FMVP，球隊裏有另一個完全碾壓的存在，大本、馬努、鄧肯和塔圖姆絕對更值得，那就沒太多道理。這裏面只是存在一念之差的價值判斷，並沒有絕對的對錯。今年布朗和塔圖姆的票就很接近，7比4，只要有2個人在那個瞬間改變了主意，塔圖姆就可以不必在鏡頭裏尬笑。

而2005年馬刺活塞搶七大戰後，媒體老師們給鄧肯和馬努的票數甚至更接近，5比4，1票之差而已。而且事後比盧普斯也說了，我們活塞防住了所有人，唯獨防不住吉諾比利。當然球員個人的體驗往往和媒體、球迷的都不一樣，坎普回憶1996年總決賽的時候還曾經表示，他們不是輸給了喬丹，而是輸給了羅德曼在籃板球和防守端的統治力，這個事情你要細究，1996年總決賽喬丹前3場確實是我們熟悉的籃球之神，後3場他投籃命中率只有36%，場均失誤多於助攻，但你就是沒辦法想象公牛的FMVP應該給羅德曼或者皮蓬。

當然了，球隊有和其他球員拉開明確差距的老大，或者球隊有明確的老大、老二，最後卻被其他人拿走FMVP的情況，也不是完全不存在。1981年FMVP麥克斯韋爾可能是最佳案例。那一年綠凱有明確的老大伯德，論老二的話，帕裏什會是一個比較合理的選擇，你要說是阿奇巴爾德也不是不行，到了季後賽這個階層也沒有太多變化，伯德在這支球隊裏就是優秀得足夠突出。

但到了總決賽事情就有點不同，伯德在東部季後賽裏場均25.5分13.3籃板5.5助攻2.3搶斷1.3蓋帽，投籃命中率49.1%，罰球命中率91.3%，總決賽打了6場，場均驟降至15.3分，命中率降到42%，甚至罰球命中率都降到81.3%，即便他另外還奉送了15.3個籃板7個助攻2.3搶斷，最後還是要將FMVP拱手讓給以56.8%命中率場均貢獻全隊最高17.7分外加9.5籃板的麥克斯韋爾。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伯德多少有點冤，這個系列賽可能是歷史上最難看的系列賽之一，雙方都在禁區絞肉，投籃效率慘不忍睹，雙方只有一個人場均得分超過20。綠凱策略中，伯德更多承擔協助中鋒守護後板的任務，畢竟對面站着歷史級前板怪獸摩西·馬龍，這個工作確實不好做，辛苦了，跑到進攻端還要面對羅伯特·裏德這種狠人的防守，能打出這種全面的表現已屬不易。但這個理解無法說明現場的評委，可能也沒辦法說服今年的塔圖姆，畢竟他三大項數據全包圍也沒拿到嘛。

麥克斯韋爾知道自己並不因爲拿到這個獎而更受待見，他從一開始就感到失望，畢竟他之前拿到這個獎的人都能得到一輛車，“而輪到我出門一看，只有一輛出租車和一塊手錶在等我。”

喬喬·懷特直到2015年才入選名人堂，麥克斯韋爾至今都沒有入選名人堂，是歷史上唯一滿足退役年限後還沒有入選的FMVP。

如果說麥克斯韋爾拿到這個獎還有點硬道理的話，1978年昂塞爾德成爲FMVP就更接近一個迷。

1978年總決賽，子彈隊中鋒昂塞爾德場均9分11.7籃板3.9助攻0.6搶斷0.1蓋帽，投籃命中率52%，罰球命中率55%，榮膺FMVP。

這個焦灼的系列賽最終也打到了搶七，昂塞爾德的兩個隊友，內線海耶斯的數據是20.7分11.9籃板1.6搶斷2蓋帽，小前鋒丹德里奇則是20.4分7籃板4.1助攻1搶斷1蓋帽的場均輸出。如果按照老大老二論，無論是常規賽還是總決賽之前的季後賽，球隊核心都是昂塞爾德的兩位隊友。海耶斯是當季MVP票選第3，丹德里奇第5。兩個人在總決賽中也並未有過拉胯表現，海耶斯是整個季後賽期間子彈隊得分、籃板和蓋帽最多的球員，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全包圍。

但據知道最後票選結果的人透露，海耶斯甚至沒有得到選票，馬後炮分析，猜測大致有兩點原因：一是海耶斯惡名在外，極不受媒體待見；二是搶七戰海耶斯略顯拉胯，只打了30分鐘就犯滿離場，只得到了12分8籃板，這個事情多少符合輿論對他的刻板印象，關鍵時刻這個人靠不住。

海耶斯有多討厭，這裏有個場外的案例。1979年子彈全隊去中國拜訪，算是中美建交史上的一件大事。老外來中國必去長城，但到地兒之後，海耶斯就是不願意從球隊大巴上下來，他說：“我以前見過大牆big wall。”

大學主修歷史的昂塞爾德多少有點尷尬，他勸海耶斯：“這可是外太空唯一能夠看到的人類建築！”

海耶斯不爲所動：“我永遠不會去外太空。”

然而，縱使人們有充分的理由不選擇海耶斯，我們還是找不到丹德里奇的破綻，他在最後一戰裏還是有全隊最高的19分輸出，另外附送6籃板3助攻1搶斷2蓋帽，表現相當全面。至於昂塞爾德，實際上也只在搶七里表現還算不錯，15分9籃板6助攻1搶斷。而且這個搶七也沒有什麼帶傷上場的戲劇性故事，沒有加時，沒有絕殺，這些都沒有發生，但最後昂塞爾德還是拿到了那個獎。

實際上，搶七比賽結束時，CBS直播宣佈的FMVP是鮑勃·丹德里奇，但實際頒獎的時候，卻給了昂塞爾德。我們可以有一些猜測，譬如CBS算錯了票，或者我們可以有其他的切入角度：子彈老闆亞伯·波林非常、非常、非常喜愛一輩子的子彈人昂塞爾德。波林何許人也？猶太商人，首都華盛頓城建奠基人，前以色列總理拉賓的摯友，吉米·卡特、比爾·克林頓、奧巴馬等幾位民主黨總統的背後金主。

我猜如果波林想要讓當時已經在子彈呆了十年的昂塞爾德獲得一些獎勵，昂塞爾德就能得到這些獎勵，至於外來人海耶斯和丹德里奇縱有千般好，也抵不過昂塞爾德的忠誠。當然關於這類猜測，我並沒有什麼證據。

至於可能是當代球迷最感興趣的2015年伊戈達拉得到FMVP事件，看起來並不在上述任何事件的範疇。勇士當時有明確且斷檔的老大庫裏，面板上的場均數據顯然要比伊戈達拉更好，也可以說是全隊最佳，後三場球隊三連勝拿下冠軍的場均數據更不用說，也就是說並不存在伊戈達拉爆發帶隊贏下關鍵比賽的情況，最後，庫裏一直是勇士人，沒聽說他有什麼受人討厭的地方。

但最後他的結局和海耶斯一樣，0票。這個事情就很值得議一議。

伊戈達拉拿到FMVP有沒有理由呢？當然，不難解釋，他替補出場球隊1勝2負，他首發之後，勇士3連勝帶走系列賽。

實際上這個時候產生了一種敘事，這個敘事線主要有兩條：

1.伊戈達拉是勇士轉向所謂“死亡五小”的關鍵一步。他的出現直接讓勇士空間拉滿，同時又不失身材和防守。這一手棋讓對面大衛-布拉特在對莫茲戈夫的使用上方寸大亂，出現了一種“對位-不對位”的騎牆狀態，三場比賽關鍵用兵混亂，最終一瀉千里。從1-2到3-0的轉變如此明顯，而勇士後續的打法如此乾脆利落地肢解了騎士，這是籃球戰術體系的勝利，而非傳統的總決賽是超巨舞臺的敘事。

2.騎士在總決賽之前就失去了樂福，總決賽首戰又失去了歐文，詹姆斯的成色突然從三巨頭抱團選手變成了孤膽英雄，以他此時積累的履歷和戰力評價而言，他是這個舞臺上唯一可稱爲超巨的球員。在這一條敘事線上，擊敗騎士被等同爲擊敗詹姆斯個人，而主防詹姆斯的，正是伊戈達拉。

第1條敘事線將原本主配角層次極爲分明的勇士比賽變換成了“團隊體系型球隊”，伊戈達拉是這條敘事線的起點；第2條敘事線則將伊戈達拉推到了系列賽最關鍵的環節上，伊戈達拉成爲了“限制詹姆斯=戰勝騎士”這條線的終點和答案。

這兩條敘事線一經交匯之後，就產生了聯盟55年來最奇妙的結局：伊戈達拉得到了FMVP。

但事後來看，這兩條敘事線有着明顯的破綻：

第1條而言，如前文所述，伊戈達拉固然是關鍵轉折，他進入首發之後造成的一系列連鎖反應，也確實是比賽的體系上成功的關鍵。但首先這個更好的體系是科爾創造的，其次這個更好的體系需要剛剛好的五個人，最後最大化運用這個體系的人，這套體系最完美的執行人，或者說這套體系上所綻開最鮮豔的那朵花，仍然是庫裏：3連勝期間，場均28分5籃板6.3助攻2搶斷，投籃命中率49.2%，三分球每場出手10次，命中率45.2%。

我們可以簡化一下這個問題，假設騎士絕地七武士肯定打不過勇士死亡五小，那麼如果科爾從一開始就擺出伊戈達拉進首發的陣容，勇士橫掃對手，大家最終的數據不變，伊戈達拉還有可能僅僅因爲充當了“改變的棋子”而成爲FMVP嗎？

第2條而言，關於伊戈達拉防住了，或者限制了詹姆斯的觀點，我們可能需要分三個層面來看：

首先，如果莫茲戈夫就是騎士這個系列賽第二得分手，而德拉維多瓦就是詹姆斯身邊最大的幫手的話，你就能理解勇士會在詹姆斯身上佈置多少防守精力，伊戈達拉是主防人，但勇士是當時聯盟防守最好的球隊之一，伊戈達拉的身後還有追夢格林，身旁還有健康的克萊。

其次，詹姆斯這輩子打了55個系列賽，只有4個系列賽命中率不足40%，2015年佔了2個，除了總決賽，還有東區半決賽打公牛；命中率低於44%的系列賽有7個，2015年佔了3個，東部決賽打老鷹也加了進去；至於這一年的首輪橫掃綠凱，詹姆斯命中率也只有46.7%，在所有系列賽裏排倒數14。換句話說，除了2007年22歲的詹姆斯外，這一年季後賽的詹姆斯，整體命中率就是如此糟糕，並非從伊戈達拉纔開始。

最後，如果你會認爲伊戈達拉是所有防守體系中最關鍵也最突出的那個人，所以他值得，那麼在進攻端庫裏是最關鍵最突出的那個人，爲什麼到他這裏又變爲團隊敘事了呢？